第三十五章 惜别
冷月如钩，箫声已无。
还是那间的客房。
江羽拿下灯罩，剪下一段烛光。
“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？”
薛阳抱臂靠在柱子的一边，脸庞在烛火中忽明忽暗。
“前辈希望我问你什么？”
江羽看向薛阳，烛火已然明亮了许多。
“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所怀疑。”
江羽轻笑：“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三千年啊……
“倒是前辈，是如何认出我的？”
“你变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“原本我以为，是紫电幻化成了你的样子……没想，倒真是你本人。”
“当年，多谢前辈了。”
“……各取所需而已。”
“前辈这些年，都是为了灵儿姑娘吧？”
“……”
“可是，他们的孩子？”
“……何必多问。”
果然如此。
剪刀被放在一旁，灯罩被放回了烛台之上，烛光透过薄薄的纱落在江羽眼中，变成对未来的点点祈愿。
江澄穿过夜色，推门而入，带来深夜的寒霜。
他迟疑了一瞬，找到了暗处的人影。
“薛阳。”
薛阳从阴影里走出来，额间三指长的血痕在黑夜里鲜艳夺目。
！
江羽惊讶地看着薛阳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有说话。
——天谴。
“紫电？”
江澄被突然站起来的江羽吓了一跳，不由出声询问。
“没事。”
察觉到自己的失态，江羽挪步到江澄身侧，只是心里的惊讶丝毫未减。
薛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。
“江宗主果然守信。”
“说吧，你需要我做什么。”
“我需要你回去那个世界。”
回去？真的能回去吗？
江羽感到迷茫：“真的能回去吗？”
“如果是江宗主的话，应该可以。”
“是因为血脉吗？”
“是也不是。”薛阳走上前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，“你也知道，莲花坞经历了什么。”
江澄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，又被压下。
江羽捏紧了拳头，眉眼间满是痛苦。
——她怎会忘了，怎么会忘？
“去了，然后呢？”
薛阳放下茶杯：“我希望你去那个世界，把玄族少主带过来，”
江羽抿唇，微微垂眸。
“想来以你血脉的强度，只要一出现便会被他察觉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，他定要对你调查一番，你只要将他带过来就行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明日，”薛阳似在犹豫，“我会随晓星尘离开一段时间，你，准备一下吧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对了，”薛阳别有深意地看着江羽，“有时间，去清河看看。”
江澄：？
月色如水，薛阳的身影消失在窗外。
“如果前辈并不能救回江宗主他们，你还愿意去那个世界吗？”
江澄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，许久才道：“我曾执着，也认为他可以做到，只是经过这么多事，我已经不抱希望了；复活一个人何等苛刻，只怕晓星尘就让他竭尽所能；逝者已逝，生者已矣，我现在更担心金凌。”
“阿凌么，其实他的血脉，寥寥无几。”
“但总可能有像我的一天不是么？”
……
“抱歉。”
江澄抬起头，不明白江羽怎么突然这样说。
“我原想不告诉你的。”
江羽坐到江澄身畔，接着道：“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，叫做江羽；我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，也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千羽……”
江澄觉得他幻听了。
“薛阳身上有幻皇留下的命心，能掩天机，不问因果；当年我怀着一丝侥幸与宗廷留下了血脉……六族原是为了救世而与天结契，得到本源护佑的同时也注定了它们不可兼容，逆天而行，总会付出代价。”
江澄缓了好一会儿，才将这些信息消化：“所以，你？”
“我原以为，即便被天道察觉，也只会报应在我身上……是我错了。”原来人世轮回，是会千年流转的。
江羽沉默了会，又道：“其实，如果是玄皇出手，应是能收回这份力量的；只是不知道，是否还有人能到达那个境界。”
寂静。
“你，恨我吗？”
许久，江澄才艰难开口：“不。”
“那，蓝曦臣呢？”
蓝曦臣？
蓝曦臣……
蓝曦臣。
“谁都没有错。我会在他恢复之前送他回蓝家。”
江羽不忍再看他，“天行有常，但我不愿意这样劝你，你……抱歉。”
“我去休息了。”
江澄站起来，快步离去。
江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，唯有房中一盏孤灯。
清早的鸟鸣清脆，晨曦冉冉升起，带来崭新的一天。
蓝曦臣轻轻敲响了门扉。
“晚吟？”
嘎吱——
江澄揉着眉心，脑中一片昏沉。
额间忽然多了一点清凉，江澄抬眼，对上一道关切的目光——
“晚吟神色不佳，可是昨晚没有睡好？”
“无碍。怎的这么早？”
“我想再多看看你。”
这下，江澄彻底醒了，他忍不住小声嘀咕：“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蓝曦臣紧紧看着他，右手带着发丝顺在他的耳后：“今日可否让我为晚吟束发？”
江澄愣然，眼神一瞬飘忽，却是转身回屋。
蓝曦臣跟着他，自然而然接过他手里的木梳。
发丝乌黑柔顺，丝丝缕缕；木梳滑过发尾，一遍又一遍。
长指从发根勾过，蓝曦臣停顿了一瞬，指尖突然缺失的发丝让他心头微异，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之束起。
——
“好了。”
江澄瞥了一眼铜镜里的人，假装没看到：“那就走吧。”
“江宗主、蓝宗主。”
晓星尘犹疑着多看了两眼江澄的头发，却见二人行似亲密，一时恍然。
“晓道长。”
“嗯，星尘特来向两位辞行。”
江澄略为惊讶，“晓道长不如用过午饭再走？”
“是啊，莲花坞的饭肴也是一道美味。”
“不了，小狐狸嗜甜，我还要带它去集市备些糖果。”
江澄：……
这次，蓝曦臣看清了晓星尘说起小狐狸时眼里的喜悦。
“如此，江某人就不挽留了。”
“两位，后会有期。”
“后会有期。”
——
晓星尘的身影远去，江澄忽然生出几分惆怅，他看向身边的人，“你……”
“我回去把事情交代好就回来。”
蓝曦臣摸着江澄的脸颊，额头相贴，眼里满是不舍。
江澄轻笑，覆上蓝曦臣的手：“哪有那么容易。不着急的。”
“好，不着急。你内伤初愈，莫要勉强自己。”
“知道。”
“我不在，有什么事就交给江宁和紫电去做。”
“好。”
蓝曦臣再忍不住，一把将人揽入怀中。
江澄没有拒绝蓝曦臣亲昵的动作，他回应这份拥抱，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安宁。
“我走了。”
蓝曦臣再次怜爱地抚过江澄的絮发，微微退开。
“嗯。”
……
“晚吟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？”
蓝曦臣笑意盈盈，眼中多了些许期待。
江澄脸一红，松了手似是有几分难言：“我，”似有几分难言，“这是我在街上买的，你……”
是一串白色细绳编织而成的手链。
“算了，我——”
蓝曦臣眼疾手快，抢在江澄收回去之前拿过。
“给我的就是我的了，晚吟怎么能收回？”
江澄别过脸。
蓝曦臣眨眨眼。
“不如晚吟帮我戴上。”
江澄别他一眼，一手抓过手链，三下五除二戴在蓝曦臣的左手上。
“行了。快走快走。”
蓝曦臣眼睛发亮，抬手：“晚吟……”
“蓝曦臣你把手放下！”不摘抹额什么都好说！！
“好吧，”蓝曦臣一把将人拥住，声音闷闷的，“等我给你回礼。”
江澄愣愣地看着天际，耳畔似乎还留有那人的温度。
……
谁要你回礼了！
……
……
也不是不行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