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禁足
兰室。
蓝启仁锁着眉,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,一旁的书信上,紫色莲纹清晰可见。
曾经蓝曦臣一直待在莲花坞就引起了他的怀疑,若不是那时清谈会后江澄来与他说明情况,他绝不可能默认蓝曦臣去苗疆……只是依江澄后续来信所言,相思引之效最多半年,莫不是药效还没过?
……
不可能。看蓝曦臣的样子,确实不像那时候——
蓝启仁感到一阵头疼,而最令他头疼的,还是蓝曦臣现在的态度。
他实在想不通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
蓝启仁揉着眉心,觉得头更疼了。
不行!
蓝启仁想着,握紧了手。
蓝家的香火万不能断在自己手上!
不过两日,蓝启仁便寻了媒人过来,将修真界未婚的适龄女子仔细询问了一番,甚至画像都唤人画好了,直接送到了寒室。
魏无羡看到一行人在寒室进进出出的时候,直接吓了一个激灵。
他忙抓了个蓝家弟子:“你们这是干嘛呢?”
“给宗主选主母呢!”
那弟子看也不看他,说完就摆脱了魏无羡的手,继续送画卷去了。
魏无羡目瞪口呆,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找蓝忘机去了。
——
“蓝湛,蓝湛!”
蓝忘机默默放下卷宗,看着扑到案上的人。
“蓝湛。”
魏无羡喘了一口气,接着道:“蓝湛你知道你叔父在给蓝大哥相亲吗?”
“?”
“我刚路过寒室,蓝家弟子正往里面送画卷呢!”
蓝忘机一愣,随即皱起了眉。
“我去看看。”
蓝忘机站了起来。
魏无羡见此,也连忙跟了上去。
“曦臣,这都是修真界各适龄女修的画卷,其相貌、品性、家世皆可圈可点,你选一个吧。”
“叔父,我不会娶她们的。”
蓝曦臣跪在地上,目不斜视,这失了笑意的身影远看过去竟是与蓝忘机像了不少。
蓝启仁攥紧了手,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蓝忘机跪下的那一天。
想到二侄子,蓝启仁又忍了忍:“曦臣,你是宗主,再说,忘机已经……你不能,再走这条路了!”
蓝曦臣垂下眼帘:“叔父,我都知道的。”
“那你还!”
“叔父。”
蓝曦臣抬眼看着他,“曦臣此生只想与晚吟一起。至于宗主,曦臣已经在培养了。”
蓝启仁皱眉:“你培养了谁?”
“……景仪。”
蓝启仁险些一口气没上来。
蓝曦臣见状忙递过一旁的茶水——
“叔父。”
蓝启仁看着蓝曦臣关心的眼神,还是觉得胸闷。
“你,你——”
“曦臣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与怀桑……”
蓝启仁觉得头又疼了。
“等等,也就是说你——”
蓝曦臣垂眸。
蓝启仁一阵发晕,直接倒坐在椅子上——岂不是更早时候就开始策划了!
“叔父您消消气。”
“让我消气你倒是看一个!”
“……”
寒室又安静下来,只有蓝启仁怒极而气的呼吸。
过了半晌——
“叔父,做宗主就一定要娶妻吗?哪怕我永远都不会喜欢她,哪怕牺牲一个好女孩的下辈子、牺牲你最后一个侄子的喜怒哀乐也在所不辞?那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?”
蓝曦臣觉得可笑:“即便我娶了又怎样,不过是多几个人痛苦罢了。”
蓝启仁嘴唇动了动:“曦臣……”
“叔父,我不觉得父亲和母亲的样子有多好。”
蓝启仁噎住,只能无奈:“曦臣,你和忘机不一样……”
“是啊,我这半生,都在为蓝家而活,我可以不介意;只有这件事,我不能答应。”
蓝忘机在门外的脚顿住了。
魏无羡担心地握住他:“蓝湛。”
蓝忘机摇摇头,却是站在门外。
他看着那侧蓝曦臣的隐约的背影,恍惚看见那年的自己,不禁抿紧了嘴。
魏无羡也微微失神,再次看向蓝忘机:蓝湛当年也是这样吗……
“都过去了。”
魏无羡努力笑笑,靠紧了他。
蓝启仁捏捏眉心:“曦臣,江家也只有江澄了,他这么在意江家,即便有意也不可能答应与你——”
蓝曦臣心里一痛:“我知道。”
“知道?知道你还!”
“叔父,我愿意陪着他。”
“哪怕他以后娶亲?”
“是。”
“胡闹!”
蓝曦臣垂下头,眉间隐有几分痛意,紧紧握着手腕上,汲取着勇气:“我会等他。”
蓝启仁自然看见了他的动作,手一抬:“拿出来!”
蓝曦臣的手缩了几分。
蓝启仁上前,眼看就要动手:“拿出来!”
唰——
“叔父!”
两种声音同时响起。
蓝启仁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裂冰,而急忙走进来的蓝忘机也忘了动作。
魏无羡看看几人,嘴张了张,什么都没说出来。
蓝启仁看着蓝曦臣眼里的不屈和痛楚,嘴嗫嚅了一圈,最后抛下一句:“你娶也得娶,不娶也得娶!”
蓝曦臣默默闭眼:“叔父若执意如此,曦臣便只能真的闭关了。”
“你就是闭关,也得娶了!”
此言一出,蓝忘机和魏无羡也急了:
“叔父!”
“叔父!”
这下,蓝启仁也瞧见了魏无羡:“不要叫我叔父!”
魏无羡忙往蓝忘机背后一躲。
蓝忘机不着痕迹挡在魏无羡面前:“叔父。”
蓝启仁胡子抖了两下,一甩袖,走了。
——
“兄长。”
蓝曦臣张开眼睛:“忘机有事吗?”
“兄长……”
“忘机也要劝我吗?”
“……不。”
“蓝家现在,就多拜托你了。”
“兄长——”
“我没事。”
“……”
自此,蓝曦臣真正过上了明为闭关,实被禁足的日子。
蓝忘机感到难过,这和小时候闭关的父亲、禁足的母亲有什么不同?
他想去陪陪蓝曦臣,又被蓝启仁三令五申;他想过与蓝启仁交谈,只是一开口蓝启仁就死死地盯住魏无羡,一来二去,他也只能默默帮忙处理蓝家的事务。
蓝启仁每日都会去寒室给蓝曦臣做功课,不厌其烦,甚至安排了弟子给蓝曦臣看画像。
蓝曦臣不为所动,最后干脆闭了眼睛眼不见为净。
气得蓝启仁两天没吃饭。
期间蓝景仪也回来过,本想说情结果被蓝启仁一阵迁怒,聂怀桑扇子一收,带着蓝景仪又回了清河。
聂怀桑表示:爱莫能助。
这一年的寒室,困了一个出不去的人,也囚了一颗回不来的心。
日子就这样走着,正月很快就过去了。
这一天早上,两个小弟子正往寒室而去,远远地就闻到了一阵清香,他们抬头一看,寒室外的玉兰树上,那光秃秃的枝头,不知何时已悄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。
寒室的窗子开着,蓝曦臣就跪在里面,一如既往。
两个小弟子忽然觉得难过,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,只能按蓝启仁的要求继续给蓝曦臣递画。
又一日,前来的弟子们发现,玉兰已满,风一吹,满院余馨。
两个小弟子叹息着,日复一日,重复着张画、收画的工作。
再后来的某一日,蓝氏弟子们忽然看见了满地的玉兰花瓣,在寒室外,好似谁的心事落了一地,但他们已来不及感伤,因为在那玉兰旁边,那株曾颓然的紫藤之上,悄悄地探出了紫色的小脑袋,就要开放了。